第八章.你在做梦
“小洛，那么，竹安就交给你咯。”男人笑着说，碧蓝的眸子深邃如同湖泊，全身上下白衣飘逸出尘。
“放心放心。”洛枫挥着手。
“要记住啊，让那个孩子远离争斗，也只有叮嘱你我才放心，还有千依也拜托你照顾了。”男人笑着，笑容始终是那么温和，男人总是这样，对谁都彬彬有礼，一双眼睛像是明镜，却又深得不见底。
那个男人是竹安的父亲，洛枫在那一天承诺过，亲口向那个他最尊敬的男人承诺过。洛枫很少承诺，一诺千金他是懂的，一句话付出的代价究竟会有多大？他不知道。
“放心，竹子是我的好兄弟。”明明那个时候说过的，但是就如承诺这两个字所说，很多诺言是无法实现的，当初洛枫许诺的时候只觉得这话不由自主地从嘴里飘了出来，想收都收不回。
当初承诺过，可是现在呢？承诺都是一纸空文吗？
见鬼！
像是发了疯似地，洛枫提刀转身，刀刃上气浪扬起，双眼气势似七尺虹光，脚下尘土飞扬，只见那蓝色刀刃燃烧，火焰升腾像是怒龙咆哮，蓝影中巨龙夭矫。
“竹子！”洛枫咆哮着，挥刀若斩铁。
洛枫睁开眼睛，眼前却是女孩的脸，整张脸蛋像是玉雕琢而成，竟然看不出瑕疵，都说完美不属于人类，而现在这张脸却像是天赐，洛枫只感觉眼前的画面恍惚而过，手中的刀已然消失不见。
等等，这是什么？
紫色的眸子眨了眨，睫毛柔软，看到这双眸子，洛枫只觉得心里沸腾的血慢慢冷却下来了，他理了理神，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，发现那双眼睛还挺熟悉。
“见鬼……竹子他……”话洛枫用右手撑着头，话没说完，他意识到方才那是梦。
虽是梦，却真实得要命，但就是发现这是梦，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幸好这不是真的……只是梦而已……仔细想想也应该只是个梦，所有的东西从出门开始就已经不对了，赤虎先生布置的任务绝对不会有那么危险，如果是危险的任务也绝对不会让竹安出面，自己早该想到的。可是……梦有这么真实吗？洛枫心里没底。
“竹子是谁？”女孩眨巴眨巴眼睛问。
洛枫这才意识到这女孩是谁，名字他说不出，因为这女孩一直不肯告诉他，他现在头枕在草地上，面朝天空，只见红月似血，繁星点空，女孩正歪着脑袋俯视着他，眼中全是好奇，月亮的颜色并不鲜艳，不像之前那样红光满地，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白光，微光之下是女孩的世界。
“竹安是……是一朋友。”洛枫爬起来，感觉满身的疲惫，他坐起身来用右手摁了摁太阳穴，只觉得脑内一片混乱，有些隐隐的生疼。
“我……我什么时候睡着的？”洛枫问。
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。
他其实是想对女孩说那个梦的，那个梦如此真实，他现在还记忆犹新，通常来说，梦的细节不会这么完美，而洛枫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忆起方才的每个瞬间。他四处看了看，发现红月已不是那样的血红，看来他睡了好一会儿。
女孩不满地看着洛枫的脸，洛枫真不明白她有什么不满的。
“你压根就没睡着，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小时，”女孩说，“那是我咒术的作用。”
“啥？你的咒术？”洛枫惊奇地问，下意识地掏出了口袋里那个挂坠，“你的咒术不都是这种吗？”
女孩一听这话眼中立马闪过一丝杀气，“你现在提这个是要找死吗？”
只要一提到这事女孩就不大自在，洛枫也算是看出来了，在咒术这个方面，女孩极要面子。不过他也不是成心要提起这个的，刚才他只是下意识地掏出了挂坠而已。
“开玩笑开玩笑，”洛枫尴尬地笑着，“再也不说了，我保证。”
女孩倒是很认真，严肃地盯着洛枫，“就这么定了？”
“就这事你这么在意干什么？”
“人家和你不一样，没你那么厚脸皮！”
洛枫见女孩似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失落，正襟危坐谈起了正事，“好了，说正事，你这个术是怎么回事？”
女孩一听这话便将脸凑上来，兴致勃勃地问：“没怎么回事，你说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？”
“我看见……”洛枫刚说出三个字便沉默了，他有些不想说出刚才看见的东西，他现在才感到害怕，倘若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梦呢？如果女孩说那会发生呢？女孩说那是真的呢？那么竹子会怎样？
“没啥。”洛枫改口道，“和一朋友逛街罢了。”
女孩的表情明显很失落，她有些沮丧地问：“就这些啊？”
“那可不？要不还能有什么？”
“我可是费了很大心思才弄这么一出的，你这个倒霉鬼就这么一句话就敷衍了事了？”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摁着洛枫的脑袋，紫色的头发甩在身后。
“我没骗你啦，要问的话，你说说这个咒术是怎么回事。”
女孩故作神秘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洛枫眼前晃悠，双眼像是有着魔性，“你知道吗？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，所有的事情就好像一部写好的剧本，我刚才那个术叫做【读夜】，是可以看见未来的术，像是读书那样阅读将来所发生的事。”
洛枫心里猛地一凉，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窟，血液冻结，浑身发抖。
看见未来？那么……
不，不可能，这不会是真的……一定只是个玩笑。
洛枫定了定神，他知道女孩爱开玩笑，而且经常开一些很过的玩笑，这个梦像极了一个玩笑，若非要说它是真的，洛枫自己都会怀疑。
“你……咳，你开玩笑的吧？”洛枫声音听起来很稳，其实他的双手攥得很紧，青筋都快爆出来了。
女孩没有发现洛枫的异常，笑盈盈地问：“怎么会开玩笑呢？怎样？你到底看见了什么？告诉我啦。”
开什么玩笑，难道一定会遇到那种事？竹子非死不可？
“不……我……”洛枫强压下内心的波澜，保持冷静，他从来都是个冷静的人，他很清楚，思考问题绝对不能被情绪左右，带上主观情绪得出的结论大多都是错的。
既然已经能看见未来，那么就可以去改变它不是吗？
不去不就没事了吗？
“等等，你是说我看见了未来？那么我现在改变的今后的做法呢？你这个未来不就不成立了吗？”
女孩看着洛枫的脸，清澈的眸子中竟然表现出一丝怜悯。
“你真是天真呐，也许很久以后你还会保持这样的天真，”女孩幽幽地说，“你所不知道的是，未来是无法改变的，不可能。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”洛枫质问，“倘若我现在就自杀掉呢？还有你那个未来吗？”
女孩一甩头发，“你不会的，你的未来不是如此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洛枫想不出词来。
为什么？难道一定要碰上那种事情？洛枫尽力保持着冷静的思维，可是他冷静不下来。
洛枫可不是什么宿命论者，所谓命运那是强加于身的东西，完全不可靠，这样的他自然是不会相信女孩的话。
洛枫正视女孩的双眼，他看见那双眸子微微闪烁着，淡紫色的瞳仁像是水晶，他突然想起了竹先生的双眼，这两双眼睛很像，都很漂亮，闪着光芒，却又深不见底，像是俯视湖水，看着那黛染的镜面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，看不见湖底的光景。
良久，女孩“扑哧”一声笑出来，像是鬼点子得逞一样，紧绷的脸一下子舒缓开来。
洛枫却一脸不解的看着她。
“哈哈……瞧你那么严肃，骗你的啦，我哪里会什么预见未来的术？我可没那么高的手段。”女孩说着微微地叹气，“我说枫你怎么那么笨呐，被人卖了都会帮着数钱呐。”
洛枫愣了愣，没有说话，他的第一感觉并不是想要斥责女孩的玩笑，而是感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下来。
还好……不是真的。
其实若是真的洛枫大概也会骗自己吧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骗自己那不是真的，即使自己明白那会发生，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信，因为一旦连自己都屈服了，那连反抗的勇气都会失去。失去勇气的人又能做到什么呢？
“其实这个术也很高端的，你记不记得我戳了你脑门一下？其实这个术的原理就是让你想象你的将来，根据你现在掌握的所有东西让你模拟你的将来，说透了其实就这么简单。”
洛枫愣了好几秒，紧接着他紧绷的双手松开，面带惬意，“你这么学术啊，模拟两个字都会用了。”
“好啦好啦，不说这个，你到底看见了什么？别说是什么逛街聊天，鬼才信。”
“我……”洛枫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。
“难道……是和女孩子约会然后你觉得害羞？枫你还是个这样的人呐。”女孩开始调侃起来。
洛枫反斥，“少来！没这回事。”
“那能是什么？”
“我有一个朋友，和我关系很好的朋友，在你的那个术里，我们一起去了委托的地点，这是他第一次去委托现场，那个任务本身很容易，但是我们中了套，他没有逃掉，结果那个时候我醒了。”洛枫没有说那纸条的事情，他做事总是这样，放一半留一半，总给自己一点空间，他是猎手，猎手是不能有太多漏洞的，他其实并不想要对女孩掩掩藏藏，但是不自觉地就这么做了。
“没了？讲细节，我很爱听故事的。”女孩示意洛枫坐下。
于是洛枫开始坐下身来讲，从他察觉到时间的不对到和竹安递给门卫烟，再讲到中圈套，讲得很细致，就像是日常生活的低语，洛枫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，也是坐在草地上，也是和一个女孩，他记得那晚皓月当空，空中飘飞的都是点点火光似的萤火虫。
洛枫有种很特殊的感觉，似乎时间凝固在了这一点，所有的东西定格在这一瞬间，这一刻他说着故事，望着月亮，什么都像是油画中的风景，美得就像是一个故事，洛枫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吸引力，让他觉得永远都不要出去才好。
果然我还是向往平静生活的吗？洛枫心里叹了口气。
平静的生活他其实拥有过，现在失去了却觉得那份平静的难得。
讲到门卫大叔的时候女孩笑着问：“你们那儿的护卫还吃这套啊？没素养啊。”
洛枫只是淡淡地说着，“你听我说完，等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
终于洛枫讲完了他的故事，缓缓舒了口气，他感觉心里畅快淋漓，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，似乎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下来，只见抬头那红月光华纯净若朱砂，无染之红照亮黑色天穹，而真正到达地面的却是莹莹白光。
“那个护卫竟然是托儿啊，看不出枫你还这么正义要保护朋友啊。”女孩侧着头说，双眸如镜，乖巧得像是猫儿，而她方才却笑得那样的肆无忌惮，洛枫看着她都觉得有些矛盾。
“我最爱听故事了。”女孩满足地伸了个懒腰。
“我的故事很多，你要听的话我以后慢慢给你讲。”
似乎自己迷上了这种安逸的时间，这种时间能让燃烧的热血熄灭，能让受伤的心灵复原。
话说回来……
“你也信命运这种东西？”洛枫问。
“不是信不信，”女孩严肃地回答，温润清媚的脸上却有着少许忧伤，“那就是真的，不论你相信与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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